第九十章 清醒

出租車從眼前飛馳而過了一輛又一輛，她捏著皺了的裙擺，抿著唇坐在有些昏暗的路燈下，裙子沒有口袋，她現在就連打車回家都做不到。

“你好，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？”顧憐影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闖進她眼裏的，時間過去了這麽久，記憶就仿佛一張不斷褪色的油畫，許多事情都模模糊糊的不太清楚了，但是現在她還記得那時候的顧憐影身著一條纖塵不染的白裙，還有對著她伸出來的手。

十三歲的她還不會用那麽多的形容詞，看到顧憐影的第一眼，她腦海裏就只剩下了仙女兩個字，路燈照著女孩的臉，她沒有化妝，漆黑的頭發柔順的垂在臉側，五官是她沒有見過的清麗幹凈。

“我…”她動了動唇，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，自己那樣骯臟的遭遇她實在是沒辦法當著面前的女孩說出口，她從沒見過這麽幹凈的人，她怕自己骯臟的遭遇汙了對方的眼，就像潔白的裙子上突然濺上了一滴汙漬一般，實在惡心。

“你是從那裏出來的？”她沒說話，顧憐影問，清冷的聲線裏夾帶著柔和，像是細碎的露珠，一下一下彈進她心裏。

岑予央輕輕回了回頭，顧憐影指的地方就是她剛跑出來的那個舉辦宴會的酒店，從這裏看過去，還可以看到酒店裏輝煌的燈光，她低下了頭，一瞬間有些自慚形穢，她又想起了那個惡心的劉叔叔，腰間好不容易消失的酸麻感再次湧了上來。

“小妹妹，你是不是被人騙了？那不是一個好地方，以後不要再過來了，如果沒有零花錢的話一定要和父母說，知道了嗎？”她又聽到了顧憐影的聲音，溫柔的語調，帶著勸告的意味。

那裏不是好地方？她聽到顧憐影這麽說，雖然是第一次見面，但是她無來由的就相信面前這個仙女一樣溫柔漂亮的姐姐，她在一直用牙咬住的唇，她可以聽出來顧憐影的意思，對方以為她是沒有零花錢花了自己跑來這個地方的，可是她又怎麽可以張口告訴對方，最近不是被人騙了，自己被自己的父親帶來的，這樣匪夷所思的事說出來會臟了別人的耳朵吧。

“姐姐，這到底是什麽地方？”她終於開口完整的說出了第一句話，問的卻是這個，哪怕知道自己被父親賣了，她還是固執的想弄清楚父親到底把她賣給了怎樣一個人。

聽到她的問題，溫柔的仙女姐姐沈默了，她局促的扣著自己的手指，心裏糾結著自己是不是不懂事把仙女姐姐惹惱了，低著頭，視線所及的地方還可以看到一小截白裙擺，她終於松了口氣，還好她沒走。

仙女姐姐都說了不讓自己來這樣的地方，自己還問，她一定是嫌棄自己不聽話了吧，岑予央忐忑的想著，悶著頭小聲的說了句“對不起”。

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，那個距離她仿佛遙不可及的仙女突然蹲了下來，她們視線平齊著，她看到了對方眼睛裏的憐憫，說起來被這樣的眼神盯著，應該會感覺傷自尊才對，但是她卻很清楚的確定，仙女姐姐沒有惡意。

“一個富人間權色交易的地方，不是你這種小姑娘可以來的，如果你真的被人騙了，一定要報警，知道嗎？”仙女姐姐用清冷疏離的聲音說著這個世界埋藏在浮華下面的骯臟，岑予央看著她，半天都接不上話。

富人間權色交易的地方

，她的父親卻把她帶了過來，很顯然這一開始就是有預謀的，如果真的要詳細的論起來的話，那麽她就是這場交易裏的色。

手指不自覺的摸上了自己的臉，這張臉有些出眾，她也是有簡單分辨的，因為在學校裏時不時就有小男孩偷偷擡眼看她，所以就是因為這樣父親才把她當成工具嗎？那如果如果這張臉花了，不漂亮了是不是她就可以擁有一個正常的父親了？

年少的時候，想事情從來都是一根筋的，尤其是處於青春期的時段，心裏一丁點兒負面想法都會無限放大，她想毀了這張臉。

“小姑娘，你不要亂想，這個世界上壞人很多，今天你覺著是因為你長得漂亮才被人騙了，可是你不知道，就算是毀了這張臉，也還會有人覬覦你別的東西，所以長得漂亮不是你的錯，錯的是那些心術不正的人。”

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，她聽到了仙女姐姐苦口婆心的勸告，以前還從來沒有人會像這樣和她說話，在家裏，她把事情做得好了，岑泰會當成理所當然，一句誇獎也沒有，而她如果把事情做錯了，那麽迎面而來的就是一頓怒罵責罰，以前她還以為所有的父親都是岑泰這樣嚴厲的，但是現在才知道岑泰那不是嚴厲，只是沒有把她當成女兒罷了。

她只是一個可以隨便拿出來利用的物品，一個換取利益的玩意兒，如果她毀了這張臉變得不值錢了，那麽換來的不會是父愛，可能連岑家的大門都進不去了，這一刻岑予央突然無比的清醒，確切的說她清楚的認識到了自己的父親到底是怎樣一個可怕的人。

所以從小到大，岑彥傑得到的才是父愛，她得到的不過就是一個優秀的物品該具備的各種禮節技能罷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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